5. 翻

“我爸爸从来不是他师父的不好，一直跟我说要尊敬他的师父，说没有他师父，他早就死了，不会读那么多书，学那么多本事，赚那么多钱，我也把他师父当做很值得尊敬的人，觉得他特别特别好，直到我训练放假回来，我本来打算给我爸一个惊喜就没告诉他，结果听到他和他师父交谈，这才知道，那个道貌岸然的老头有多可恶！”

“他收了别人的贿赂，设计建筑图纸的时候，就拼命偷工减料，结果，楼还没封顶，就出事了，伤了好几个工人，我爸之前就跟他说过好几次这件事，他不仅不听，还给给他塞钱的大老板通风报信，对方找了涉黑人员把计划举报的我爸给打了，把我爸软禁在他们的违规医院里，一边给我爸打那些乱七八糟的针磋磨他，一边对外说我爸生病了，他们是好心给他治病，工程一切正常。后面，东窗事发了，他想起来我爸了，把我爸接了回来，又是说好话，又是送厚礼，呵！就是想哄着我爸替他顶罪！”

【“突然生病”果然有问题啊，那个年代的黑涩会真的超猖狂，还好后面国家下决心扫黑，不然老百姓一旦惹到他们根本活不下去。】

【阿姨的爷爷确实好可恶，这也太过分了，那时候有文化的人多少啊，他受过高等教育就这么做人，说句不好听的，这么缺德怪不得儿子会横死……】

【也不能这么说，冤有头债有主。】

【祸不及家人的前提是，他的家人也没享受到他的庇护，分享他得来的不当利益，但你们看，阿姨爸爸那时候就能买得起这样的手表，肯定也是挺有钱的，没有那么好的爹，光靠自己可能吗？就算是他自己有本事考了大学，找了好工作赚的，但如果生在穷苦家庭，可能都没机会念书呢。】

“我那时候还不知道我爸受的那些苦，只听到他同意按照他师父说的话做了，还跟他大闹了一场，说他窝囊，骨头软。”大爷恨恨地抹了把眼泪，“我不知道我爸那都是装的，他想找机会偷偷再去举报，材料都准备好了，还怕连累我，故意把我激走了。”

“你们猜怎么着。”大爷表情冷漠，眼泪却止不住流，他像个孩子一样使劲擦，“我爸的‘病’突然就严重了，我都没看到他最后一面，人就这么被他们烧了，家里的东西也都搬空了，我就在打翻的炉子里捡到了几片被烧了的材料碎片，其他的什么都没了，哦，还有我爸在我离开家前，偷偷塞到我口袋里的手表，他那时应该就猜到了自己的结局。”

“我也想替我爸鸣冤，但什么都没有了，我唯一的优势就是，这些人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可我什么都知道！”大爷恨极了，仿佛要把牙齿咬碎，“我本来想宰了这个老不死的，但他都那么老了，被弄死了反而便宜他了！我得让他尝尝和我一样的，突然没了最亲的人的痛！”

卷发阿姨说不出话，满脸难以置信。

“有人比我先动了手。”大爷没看她，眼泪也停住了，麻木地继续说，“我看到胡天狗在那老不死最爱的儿子身后，用酒瓶照着他的脑袋来了一下，看着挺重的，也不知道死没死。”

“我应该直接走开的，但我不知道怎么了，我冲了出去，胡天狗也是没用，听到有人，就被吓跑了，他为什么不多砸一下，我为什么不直接走开？”大爷呢喃着问自己，语无伦次，“我看着他，他没了脉搏，但还有很微弱的心跳，我在游泳队里学了专业的急救技术，我能尝试救他，可我不想，我想到了我爸，我最后一次看到他的时候，他那么瘦，胳膊就剩那么细了，我还跟他吵架，我救了他仇人的儿子他会怎么想，所以我把他拖到不可能有人发现的小巷子里，用东西盖住，我不敢杀他，也不想让他得救……”

大爷安静了片刻，抬手搓了把脸，看到手背上的膏药，冷笑了一声，把膏药撕了下来。

天意，明明他因为手扭伤，都把胎记盖住了，可还是被人家一下点破了。

都是天意啊，他眯起眼，抚摸手背上的胎记，那个老不死的死有余辜，他也该受千刀万剐：“后来我后悔了，看到他妻子女儿那么伤心的时候，我后悔了，看到那个胡天狗又害了一条无辜人命的时候，我后悔了，那个爷爷年轻时是个医生，有一次我发高烧，谁都没办法，是他帮我退的烧，不然我就算不死也得被烧成傻子……”大爷盯着空气里的某一点，突然笑了一下，“所以，我趁胡天狗喝多了，把他踹到了粪坑里，我的手上又多了条人命……我以为我会因为愧疚活不长……”他又笑，“可能我也没自己想的那么后悔，或者我其实和那个老不死的是一种人，都那么虚伪那么无耻。”

“你……我爸……”卷发阿姨都要晕过去了，丝巾阿姨赶紧给她端来水，捋着后背顺气。

大爷特别平静：“叫公安来抓我吧，我都会承认的。”看卷发阿姨抬手的力气都没有，大爷索性自己摸出破破烂烂的手机，自己报警了。

报完警，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报警了？真的假的？不是剧本吗？】

【我……我都不知道说什么了，就感觉命运是个圆，阿姨的爷爷救了阿姨她强哥的爸爸的命，最后也害死了他，因为这样，变相地剥夺了自己儿子活下来的机会，而阿姨的强哥因为仇恨，放过了胡天狗，没有让警察叔叔抓他，给了他一个机会害死了救过他的医生爷爷，最后强哥又把害了阿姨爸爸的凶手给杀了，这一环套一环，太令人唏嘘了……】

【你们说强哥错了吗？主播都说了，阿姨父亲当时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可能救不回来了，强哥顶多就是见死不救，知情不报呗，阿姨爷爷可是把他爸爸害得那么惨的罪魁祸首，他这么做，好像也合理。】

【合理什么啊？这不就是典型的弱者抽刀向更弱者，不敢找阿姨爷爷报仇，不敢找黑涩会报仇，不敢找无良大老板报仇，甚至也不敢补，就敢把一个没有意识的人拖到没人的地方，让他等死，后面还假装没事人在阿姨身边假惺惺地对她好，呵，又软弱又无耻！】

【可他那时候也是孩子啊，阿姨说的。】

【不是，阿姨爷爷对阿姨又不好，为什么为了报复那个老头，夺走她的爸爸，阿姨真是太可怜了。】

【大家别吵，只能说这剧本写得好，把冲突拉满了，什么立场都有道理。】

【主播太淡定了，比咱们更像看电视剧，这个演技得扣分啊，你得跟着哭跟着骂，才能调动咱们观众的情绪啊。】

鱼鸢子只负责翻译，不负责别的，卷发阿姨好不容易缓过来，无力地冲她抬抬手：“谢谢你啊，姑娘，我……”

只有一口浊气，她不知道说什么。

过了一会，她捧起她爸爸的手表：“它还有话跟我说吗？或者它有什么想要的吗？需要我找人把它修好吗？”

以前她只当这是她爸爸的遗物，现在她才知道，它也是有“生命”的。

知道这件事，她不觉得惊悚，反而很惊喜。

感觉她爸爸当初开玩笑说的话成真了，这块表真的在他的时间凝固后，一直默默陪伴着她。

它还帮她解开了心结，让她父亲死亡的真相浮出水面，她应该好好感谢它。

“我才不要和小怪兽说话，也不要她的东西！”小胖表明明都听懂了卷发阿姨的话，却还是等鱼鸢子给它翻译后，才腆着肚肚一脸高傲地拒绝。

鱼鸢子想了想，问：“那如果她能给你砰砰呢？”

小胖表生气了，好像被她看不起了：“我知道你们都有砰砰，但我不是谁的砰砰都要的，我只要我主人的砰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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