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五年,女娲自极北深渊南归,再次途经汝水洛水交汇处的平原。十五年前她打从这里经过,看到人类已经聚集在一起合居住,如今又一次回到这里,满心想的全都是人类逐渐繁盛的模样。圣人理当无欲无求公平至极,可是面对着自己的造物,就算稍稍有些偏心也完全可以被理解嘛。

她沿着山脊一路南下,当初星星点点的聚落已经连成一片,人来人往熙熙攘攘。他们穿着兽皮抱着陶器,走着走着就会停下来和不认识的同类交谈,然后取出各自愿意交换的物品进行比较,谈不拢各自散去,交易达成就同对方换过手里的东西欢欢喜喜继续前行。

河岸平原上被清理出一片空地,像雨后的小蘑菇一样这里一丛那里一丛挤着一半在地下一半在地上的小屋子,河边的黄色淤泥混着芦苇砸实后变成了结实的土块。这些土块黏度极高,可以起到支撑与防御的用,再用芦苇树枝盖在土墙上就能够为自己遮风挡雨。人类确实非常聪明,他们用双手建起房屋与神殿,青烟缭绕中女娲听见了一声声殷切的祈祷,这些祈祷最终汇聚成两个愿望:

——要是能天天吃饱就好了!

——我不想死……

吃饱肚子这种困难并不难解决,她已经在努力,想必用不了多长时间就不会有人再为这个困扰。但是“死”是什么,这个问题只对成为圣人之前的女娲有意义,现在的她眼中,生与死没有任何区别,只不过是天地间能量的正常流动,无需忌讳,更不必恐惧。假设人类惧怕死亡乃是因为惧怕死亡所带来的未知,那么就这一点来说,她永远也没有办法让自己的造物摆脱这种危机感。

死亡,意味着个体的终止,彻底脱离出这个世界。至于死了之后变成什么又会怎么样……抱歉,已经过去的人无法再回来,所以也没人能够回答。就算女娲不沾因果不染尘埃,她也同样不知道。

她唯一见过的死亡就是红云道人的死,然而红云道人在眼睛里说他不想死,于是她出手偷偷了弊归还因果。因着这种非正常模式师兄红云现在不过是换了个壳子,就算没了记忆本性仍旧不变,早就被他的“生前好友”镇元子小心翼翼用小毯子裹着小篮子装着给请回了五庄观,说不得日子比早先过得还舒坦些。

好吧,这家伙不具有任何参考价值。

那么,问题再一次拐回原点。人类,就这么害怕死亡吗?

青衫“少年”歪头想了想,决定亲自去问。

居住在汝水洛水畔的这个氏族是附近最大的人类聚集区,穿着青衫长袍的俊秀少年与满地兽皮蔽体的人类形成鲜明对比。他踏入这块空地的瞬间,距离最近的居民们统统扔下手中物品温驯的跪伏在地,一个最勇敢的人带着几分惊惧瑟瑟发抖开口询问:“敢问这位仙长,您这是……?”

人类弱小,就连妖兽也不过只是将他们视食物,天上飞来飞去的神明仙人们从来不曾掀起眼皮看过半眼,着实弄不明白这位脚踏贱地所来为何。

女娲伸手指向空地中央一个泥土岩石修建的高台,松柏焚烧产生的青烟袅袅升腾,跪在台下的人无不双手合什虔诚祈祷,“你们的愿望,我听见了。”

少年的声音带着神明特有的淡泊冷漠,但他说的话却让所有人刹那间红了眼眶——原来,神从未遗弃我们。

“为什么……不想死?”

天道不允许出现第八位圣人,红云必须死,但又因为并非出于自身意愿,红云不想死,这很好理解。人类,又是因为什么呢?

“哎呀,您问这个。这个可真是,”那个最勇敢的人居然扭捏起来,他似乎非常羞愧,但最后还是据实回答:“我们倒不是怕死,而是,而是每死一个人,族群就少了一份力量,母神大人又不能天天没事坐在那里再捏几个出来,族群里的人就越来越少、越来越少,再少下去,就没办法保护村子狩猎野兽了……您能不能帮我们捎一句话给母神问问?”

女娲:……不用捎句话,你们可以直接问!还有人家明明还是个少女啊,怎么就突然当了妈,你们给我好好解释清楚!

她在心里吐了一长串槽,好不容易将放飞出去的思绪收回来重新思考正事:息壤确实可以无限增殖,但是人一死就没了,这还真是个大危机。虽说再重新造几个出来并不费事儿,但她觉得,人类似乎并不是依靠这种办法保持数量的,而且也决不能依赖这个法子——万一哪天她要是闭关闭上千八百年,地上的人类岂不是都要死完了?这种一次性的造物存在缺陷,并不完美。

人类是她用息壤、鸿蒙紫气、自己的血和功德混在一起创造出来的,本身应该具有息壤增殖的能力,但就眼下来看,这种能力似乎并没有表现出来。也许,是需要分量更重些的祭品。

祭坛上的青烟还在袅娜升腾,人类延续族群的愿望超过了对食物的渴求。

“好。”

她垂下睫毛,双腿恢复成蛇尾笔直朝祭坛游去。

人类一开始从地上站起来就会背对神明蹒跚跑向大地,提出的第一个愿望也是想要脱离神明的摆布。虽然女娲并不热衷于控制自己的造物,但他们仍旧出于自身的意识提出了这个近乎于想要决裂的要求。

人类啊,只要在大地上生存就不可能不伤害到其他存在。

蛇尾从地面游过,鳞片与岩板之间发出“沙沙”的摩擦声,少女所到之处人群纷纷后退。他们并不知道自己的愿望意味着什么,仍旧无辜又虔诚的跪着向上仰望。

女娲登上祭坛,她听到了冥冥中人类发自肺腑的祈愿,松柏焚烧后的青烟在阳光下划出一个又一个圆圈,无数殷切的视线从四面八方凝聚过来。她仍旧垂着眼睑,伸手用锐利的指甲划破腹部取出自己的内脏——这种小伤对圣人来说不值一提,但痛苦却必不可免。

“啊!”

祭坛下的人纷纷忍不住尖叫想要向后退,这太可怕了,他们只是想更好的保护双手创造出来的一切,并没有伤害神祗的念头。但愿望已经说出口,再也不能重新收回去。

祭坛上的蛇尾少女脸色越发苍白,总也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看不出喜怒哀乐,她用自己的内脏为祭品,与天道交换人类繁衍的权力。有生必有死,世上绝无不死之物,但是族群的数量又不能减少到危险的地步,那么便让人类自己创造出生命的延续。

每天都有人或因衰老或因意外而死亡,每天都有新的生命诞生,这个物种从此独立于洪荒大地。

随着时间推移,祭坛下的人们察觉身体开始逐渐发生变化,和其他人一比较才发现始分阴阳男女。他们害羞的用兽皮裹紧自己,有一些甚至躲进了地穴和房屋中,并不会像野兽那样毫不顾忌的光着身子四脚着地走来走去。

“有羞耻之心,大善。”

终于让造物变得完美,她的眼神变得柔和起来,此时空中许久不见的功德祥云再次出现,金光笼罩下女娲的伤口瞬息愈合。她不再停留,捏出一个指决乘风凭虚而去,地面上的人磕头不止,直到再也看不见她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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