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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武进只呆了月余,展昭便毅然辞别兄嫂,带着我再次踏上了旅程。我也曾委婉询问过他要不要再在家中多留些时日,毕竟我的事情并没那么要紧,可是展昭固执地说他不想接着呆在家中了,也只能由着他。

于是一路折向西行,展昭带我到曲成剑宗的时候正值深秋,满山遍野的枫林像是一团团通红的火云,烧得炽烈而旺盛。

我们两人沿着山路拾级而上,不时可以遇见剑宗的年轻弟子,他们统一穿着青衣短打,背负长剑。见到展昭时,有些弟子会恭恭敬敬停下来和他见礼,叫他一声“小师叔”。年纪更小些的,还会用一种憧憬的目光偷偷看着他,像是见到了什么崇拜已久的偶像。而展昭又有热孝在身,一路也不免会有人出言相问,他也已经能够将一切淡然告知,好像已经把殇痛深深地埋在了心底。

只有我知道,每到夜深人静的时候,这种痛苦就会重新翻腾浮出水面,蚀骨噬心。

不过这一切终究都会好起来的,随着时间的推移,再刻骨铭心的痛苦也会沉淀下去。他终究会有一天能够像我一样,能够免于那些彻骨之痛——或是最终习惯与它们为伍。

我们两个人一路盘山而上,走了约莫小半个时辰才从山脚登到半山腰,而隐隐约约的人声以及影影幢幢的房屋便可以闻见了。

其实,我内心深处一直以为曲成剑宗会是什么神秘的所在,里面高手如云、规矩森严,就好像青帮、洪门、哥老会似的。然而这一路的所见所闻,却让我恍然有一种重回校园的错觉。

只不过这个“校园”十分的大、也十分的景色优美,要是再把那些年轻的弟子们换成是老头老太太,那就有些像是后世的公园了。

曲成剑宗依山而建、占地极广,进山门时,展昭还领我在守门的弟子那里以纸笔录下了我的姓名以及来由,就像现代的来客登记一样。守门的弟子也很和善,笑着叫展昭小师叔,央他得了空时多多指导一下他的剑术,展昭颔首答应了。

办完相关手续,我们便名正言顺地进入了剑宗。

一抬头,入目的是一块两人高的山石,上面刀削斧砍写着十个大字——铁肩担道义,宝剑斩奸邪。

当然,一开始我并没能认出这龙飞凤舞的几行草书写的是什么,于是就请展昭友情翻译了一下。听完他所说之后我仰起头看着山石上的大字,心想,这就是古代版校训啊。

再往进走,沿路还有宿舍楼、教学楼、食堂以及操场等各色建筑,虽然具体叫法可能与我熟知的略有不同,形制也更加古色古香,然而它们的基本功能都与现代大同小异。

展昭先领我回了宿舍楼,不过他们管这类地方叫做馆舍,并且分区起有不同的名字。展昭住的那一片馆舍叫做“漱石”,取自南朝刘义庆《世说新语》中的典故。其余还有“枕流”、“浴德”或是“霜叶”、“冬青”之类的名目,在馆舍前的矮石上用朱笔写好了,加以区分。

我跟着展昭穿过间间屋舍,走到最里面才是他的住处。不像其他小弟子都是十人一屋,展昭住的居然还是个单间儿。外面一小片花圃栽着些月季花和茉莉,屋子里头则是窗明几净、一尘不染,桌上笔墨纸砚归置得整整齐齐,壁上挂着的那些长枪短刃也被擦拭得锃亮。

可以看出,展昭离开的这些日子里,始终有人为他打扫屋子。不像我们,一旦放假长达一个月或是两个月,再返校的时候桌子上积的一层灰就厚得可以写字画画,透着一股无人问津的凄凉劲儿。

“你先在外间坐坐,我去换身衣裳。”

展昭随意招呼了我一句,就径直进了里间。

我自然也不会和他客气,就在外面一张红木桌子旁边坐下了。桌上摆着一套精致的茶具,我伸手碰了碰,发现里面居然添了茶水,还是热的。

多么周全的待客之道啊,我在心里暗暗感慨,嘴上问展昭说:“小师叔,你们这里让女的随便进吗?我就这样大摇大摆地进来,不会给你惹麻烦吧?”

“你叫我小师叔,可凭白比我矮了一辈。”

展昭在里面答非所问。

我托着下巴笑嘻嘻地说:“那你希望我叫你什么,三胖吗?”

“陈二宝!”

展昭探身一把打起帘子,虎着脸跟我说,“你在这里不要这么叫我,不庄重。”

我笑得趴在桌上,看展昭眼神渐渐锐利,这才咳了两声收住笑,敲着桌子问他:“你刚才还没回答我的话呢。”

展昭索性放下帘子出来了,他已换了一身利落青衣,款式和刚才那些弟子有些像,但又不完全一样。他走过来也在桌旁坐下了,给我们两个一一倒了茶,然后低声说:“按理说是不能随便领人回来的,让人发现告上去,我是要到执法师父那里去领罚的。”

“真的啊?”

我吓了一跳,也不由自主地压低声音。心想刚才那么多人都看见我了,万一有个告密的展昭岂不是倒了大霉?

展昭一本正经地继续说:“真的,所以你一定要小心些,千万别被舍管师父发现了。”

“你们还有舍管师父啊?”

我心想那不跟宿管阿姨一样吗?然而等看清展昭眼里的促狭之意以后,我就知道这熊孩子八成又耍我开心呢。

真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我瞪了他一眼,还没来得及开口说什么,外头忽然有人扬声叫了一声“小师弟”。开口时那声音还在丈外,三个字说完人竟然已经到了门外,紧接着一个同样穿着青衣、瘦瘦高高的男人就跨过门槛进来了。

展昭连忙起身见礼,叫了一声:“齐师兄,”他指了指我又说,“这是陈姑娘,我领她回来见宗主。”

“嗯,”来人含笑应了,又不着痕迹地打量了我一眼,开口招呼了一声,“陈姑娘,我姓齐,齐轻鸿。”

我看这人个子虽高,却长着一张娃娃脸,肤白眼大的模样还挺讨人喜欢,就笑着叫了一声“齐大哥”。

展昭在一旁撇嘴说了句:“别叫大哥,你比人家年纪大。”

“哦,”我从善如流地改口,还咧嘴笑了笑,“齐兄弟。”

齐轻鸿哈哈大笑起来,他用力拍着展昭的肩膀说:“有意思,真有意思。”

他又指了指我们两个说,“别客气啊,坐,傻站着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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